论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3期 36期，原文标题《我肯定是错的》，严禁私自转载 ，目的必研究
我们说，人性的丰富与 增长，依赖于我们共同的东西，也依赖于我们不同的东西 那些东西。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它都值得研究。 p>电影《汤姆索亚历险记》剧照
很 很久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说两个书架，一个说三七 二十一，另一个说三七二十五，争执不下，到县老 爷那里告状，县老爷就把那个坚持三七二十一的书生 打了大部分，书生不服，问老爷为什么打我，县老爷说 ，他说三七二十五，你还和他争论，这不是糊涂吗？ 所以要打你几板子。知道这个笑话之后，有那么好 几年来，我心里都美滋滋的，遇到什么争论，就确定自 己方是三七二十一的，对方是三七二十五的，这倒是减 我对自己的看法 没那么肯定了，又学会了一句西班牙谚语：观点恰 如屁眼儿，每个人都有一个，还嫌别人的臭。
我不太精通事理，更不精通架设，一是性 格惊弱，二是思维混乱。但是，前几个月，我看到了一个 文章说，以后人们会按照三观来确定远近亲疏了 ，当时一惊，这不是“亲不亲，分级分”吗？ 在重大问题上，我想象父亲的想法都不一致，我们 要划清界限吗？当然，遵循西方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 法——文化多元，价值多元，我们要学会和不同信 仰的人生活在一起，也有学会和不同观点的生活在一起 ，但我觉得，“生活在一起”，这是个向心力的问题 ，要说文学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它总给你一个离心 是美国黑人故 事给的启蒙。十来岁的时候，在电影院里看过《汤姆》 《叔叔的小屋》，看完之后满腔愤怒，只觉得应该建立 人人平等的大同世界。后看《汤姆索亚历险》 记》，里面有一个狂奔的黑奴，跟汤姆索亚在密西西比 河的筏子上漂流，这个黑奴知道主人注定他卖掉了， 售价800美元。他说，原来我值800美元呢，我 要跑，我要找到那800美元。这让我第一次产生 “自我”和“自我价值”的想法。但是呢，我进步很大 学完之后，有一次在操场上踢球，和一群穆斯林比赛， 我带球突破，对方一位黑人学生抢我的球，我们很轻 微弱的身体接触，他的手在我的手臂上触碰了一下， 我就愣在那儿，那种触感很奇怪，汗津津又好像有点 儿毛茸茸的，时隔多年也忘不了。这几句话可以放在一起 中文境下也非常不合适，我赶紧打住。我的意思是 ，从大道理上，我们都觉得世界大同好、人人平等 好、众生和谐共处好，但从内心的小思维来说，我们 电影《汤姆索亚历险记》剧照
这个道理其实很难理解，比如欧洲某个 国家，城市里的知识分子，他可能会开放和支持， 他可能会在某些场合谴责右翼政党，但他确实遇到了一个 一个小镇居 民众，会投票给右翼政党，但遇到了需要帮助的问题 移民，可能会比那个城里一个脑子正确的知识分子还更 热情诚恳恳一些。 置于我们的语境里——曾经有一位北 京东城区限制人口大代表，提交议案外来人口，在网上 上被骂得狗血淋头，从大道理上，我当然不同意她 那些说法，但如果我有一张选票，我没准儿偷偷投给 她。能说出口的大道理是一回事，出于私利的利益选择 择是另一回事。多利用自己内心的小算盘，可能会让我 我们在讲大道理的时候，不那么理直气壮。我觉得讨价还价 论公共事务的时候，我们都该从自己的小算盘说起， 都是从自己的偏见说起，以谋求意见。但在私人领域， 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偏见，那是他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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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艺术能教授什么（首先是教给艺术家） ，那才是人之存在的个性。作为一个古老的——也最 简单的——个人投机方式，它会自主或不自主在 人身上激发起他的独特性、单一性、独处性等感觉，使 他由一个社会化的动物转变为一个个体。许多东西都 恋面包、床铺、信念、人，但是诗，比方 说，里尔克的一首诗，却不能被分享。艺术作品， 尤其是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一首诗，是单独为一 个人的，与他发生直接的、没有中间人的联系。正由 那些，那些公共利益的维护者、人民的统治者、历史 需要的代言人大都不太喜欢艺术，尤其是文学，其中 阅读过 的地方，他们在所期待的中部与一致的地方发现冷 漠和异象，会在果敢行动之处发现怠慢和瘟疫。
或者大众说情绪，会限制一个作家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劳伦斯写下了《虹》 》，但这本书在英国不能出版，因为里面有彩绘 ，也因为它不符合爱国的气氛。有一位评论家说，年 男人在战场上轻牺牲，女人在西南怎么还会有情欲 ，还想搞同性恋吗？这样的生命是匍匐在地的，跟战场 上面的英雄相比是卑贱的。所以，像《虹》这样的小说 在没有存在权利的时期。战争劳伦斯当时娶了一位德 国女人，被怀疑搞间谍活动，被监视居住。他反对 战争，继芦希望，能有一大盒杀虫剂，净化这污浊 他憎恨民主，他给罗素写信说，你必须放弃 所有那些民主观念，一定不能再相信人民。必须有 一位统治者，一位皇帝。罗素回信说，你只是满腔被压了 制造的欲望，生长又反社会。战争如此疯狂的大事 让很多人的意见针锋相对，劳伦斯萌发了一个梦想，他 在给朋友的一封信里这样说：“我想聚集大约 20 个人 ，一起乘船驶离这场战争与肮脏的世界，然后建立一个 一个小聚居地，在这里，金钱并不存在，这里实行的 是一种共产主义，某种真正的正派 这个聚居地建立的基础是社区成员所用具 真正的正派作风——这是一个优秀成员的善行而 不是以恶为假设前提而建立起来的共同体。”
劳伦斯想建立一个“三观正”小社区，可什么 叫真正的正派作风呢？符合其想法的就是正派吗？他 独自一人，选择独自一人， 因为人就其本质来说就是孤独的。”我想象不出“一 战时英国的气氛结束了，但能看到一些 三观撕裂的交锋。有时候，让你感到遗憾的，并不是 这个世界充满偏见，而是一种贫乏感——很多偏见都 没有思想根基，也未曾响亮地表达，只是一堆 肤浅的情绪化的偏见。我们说，人性的丰富与生长， 依赖于我们共同的东西，也依赖于我们不同的东西 西。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它都值得研究，而不能流 于浮表。
诗人可能是充满偏见的人。 比如说T.S.艾略特，反犹、女厌，他担任编辑时， 给奥威尔的《动物农庄》写了一封退稿信，他说，你 猪比其他动物要聪明修剪，因此最适合管理 农场的。如果没有这些猪，农场就不可能存在，所以，我 我们需要的是增加公共精神的猪。艾略特是个写信狂魔 ，目前书信集已经出到第八卷，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 ，有人统计，说艾略突出文字的文字量，大概相当于 每天发30到40条微博。文人写信，是一个很好玩的 他知道这些信是写给一个人的，同时也知道 这些信很可能会被大众阅读，假想一下，艾略特将自 早估计被唾沫 淹死了。他说了这样的话——“与另一段很可能已经发生了 经不在世的作家深刻的、近乎血缘的联系，或者说一 这类特殊的、相关的亲近，这种感觉瞬间就刺激了我们。
对于一个这样的热情攫住的年轻作家来说 ，他可能从此就改变了，甚至几周光景就能发 生蜕变，募集从一捆乱七八糟的二手情绪变成一 一个真正的人。”这是艾略特年轻时，读到一位前辈 诗人作品时说的话，这大概就是文学的一个功能 吧——把你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二手情绪变成一个思 考的人。
其实，且具备这个“偏”和“正”到底由谁定 义，只看那种意见的葡萄：一、那是一种情绪上 的挥动吗？故意激怒某些人，讨好其他人？二、 那是一种认知感的故作惊人之语吗？稍作审问 看来，我们可能会有贫乏感，许多偏见（意见、观点） 观念之争）尽管如此，都是市场上改头换面的产物 物。确实，互联网放大了舆论的观点，但只是而已 你不习惯孤独的生活，还要跟婴儿接触，你就 会觉得这个时代，希望什么地方产生问题。
100% 的钱 代，一个被高谈阔论、矫揉造作、言过其实的 忧虑和娇气的感伤充塞的时代，我们稍不留神就将 被平庸主宰，那最软弱、最沉闷、最浮夸的就将 大行其道。”前几年，某位朋友感叹：“我们进入 有了一个主人觉得所有的好事都属于自己的时代 ，人们高估自己的价值与才智并沾染自喜，对欲望 无法满足的领域收缩不能或明或暗的愤怒，缺乏 基本的耐心和自省，这是一个特别快乐善可陈的时代 。”
中文： 曾经 大量阅读和反复修改，我脑子里还是有明显的偏见， 有许多刻板印象，不过，也有基本的耐心和自省 。至少，没有被乱七八糟的二手情绪控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