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文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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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要想起来一个人——张国荣。

在一年年未曾衰减的怀念里,哥哥一直活在我们心头。

每次想起哥哥,还是会想起来他最经典的电影——《霸王别姬》。

这部电影1993年上映后,就一直被奉为华语电影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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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国际上一共得过38个奖,是中国唯一一部获得戛纳金棕榈奖的华语电影。

当年一张电影票四块钱,院线还不发达,电影却能卖四千五百万票房。

在豆瓣电影排行榜里,它常年占据华语电影魁首,140多万人给它打出来9.6的高分。

《时代周刊》说,它是中国上世纪90年代最好的电影。

《纽约时代》评,它是中国电影史上的高峰。

它是影迷心中一生必看一次的经典。

今年4月1日,《霸王别姬》数字修复版将在台湾地区重映,以纪念哥哥离世的第17年。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遍遍地看《霸王别姬》。到底看的是什么?

01

一九二四年的冬天,一个妓女抱着一名男童,急匆匆地来到京城一家戏园内,想让男童跟着学戏。

男童面相清秀,本是块好料,却因多长了一截畸形的手指,被班主拒之门外。

“娘,手冷,水都冻冰了。”母亲手起刀落,男童在痛苦的呼喊中,失去了横生的一指。

这是《霸王别姬》的开篇,也是程蝶衣悲惨一生的序章。

被母亲砍掉手指的程蝶衣,本已心如死灰,却偏偏遇见了师哥段小楼。段小楼护着他,在意他,替他挡师傅的板子。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句唱词,从入戏班开始,程蝶衣就一直唱错,总是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这句唱词并不难,可是他从来都唱不对。

不是他不会,而是他心里有很强烈的性别意识:他是男的,不是女的。

挨了无数次打以后,师哥告诉他:你就想着你自己是个女的,可别再唱错了。

他不能,也不愿想着自己是个女的。

在别人看来,“我本是女娇娥”,这只是一句唱词的问题。但在程蝶衣看来,这是以什么人格活下去的问题。

直到段小楼当众用烟袋捅伤了他的嘴,直到大太监张公公玷污了他的人,他才开始人戏不分,彻底把自己当成了戏里的虞姬。

从一而终,在程蝶衣心里,自己是虞姬,那就得一辈子都是虞姬。

否则,可怎么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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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哥焦急殷切的眼神下,程蝶衣终于唱出了那句命运的寓言: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他从此跳进戏子的世界,彻底内化为女性,至死未变。

02

长大后的段小楼和程蝶衣,成了京城最叫座的霸王与虞姬,只是一个进退总有度,一个入戏即终生。

段小楼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他没有特别坚定的信仰,只是随时代飘来飘去。

他在花满楼救下菊仙,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不过是救人解难,玩玩呗,又不当真。”

菊仙放弃了所有傍身之物,光脚来找他逼婚,他抹不开情面,只好说:蝶衣,叫声嫂子吧,不叫不成了。

特殊时代里,现代样板戏把京戏改得不成样子,段小楼站出来和稀泥:依我看,只要是唱这西皮二黄,就都是京戏。

段小楼对蝶衣说: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演戏对他来说,只是谋生的手段。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适应凡尘俗世。

在戏外,他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他卸下戏袍就抽了身,成了家,娶了妻。

刚开始学戏的时候,师傅给一班徒弟讲《霸王别姬》的戏,说:讲这出戏,这里边有个唱戏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这句话,贯穿了段小楼和程蝶衣的一生 。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浪潮里,人怎么成全自个儿?

“这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

段小楼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

他对自己的成全,跟所有普通人一样,是妥协与随波逐流,是委曲求全。

03

但程蝶衣不一样。

他对自己的成全,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程蝶衣没有退路。对人、对戏、对情,他求的都是极致。坚持自己的理想主义,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出路。

他待人以真,从不虚情假意。

他不喜欢菊仙,竟当面质问:你在哪里学的戏?没学过就别在这里洒狗血了!

他在审判庭上不愿撒谎,当庭说出大家都不爱听的真话:我也恨日本人,但是他们没打我。如果青木还活着,京戏早传到日本国去了。

他待戏以专,从不敷衍了事。

抗战前夕遇到学生围攻,段小楼愤愤不平,程蝶衣却只关心戏:领头喊的那个,唱武生倒是不错!咱们第一出“别姬”,在哪儿唱的来着?

后来时代变了,尽管所有人都支持现代样板戏,程蝶衣还是孤身一人站出来打抱不平:京戏讲究的是唱念做打的意境。意境不对,就不是京戏了。

“师哥,我要你跟我……不对,就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成吗?”他早已人戏不分,雌雄同在。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程蝶衣始终是从一而终的虞姬。他对段小楼的情义,至始至终从未变过。

段小楼被日本人抓走,尽管程蝶衣也恨日本人,但还是二话不说就要去给日本人唱堂戏。结果,段小楼被释放时,却淬他一脸唾沫。

他被自己养大的小四夺走了虞姬的角色, 段小楼和菊仙都变成了沉默的帮凶。

他在游街示众中饱受摧残也没有伤害一个人,却被段小楼揭发给日本人唱过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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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楼忘了,那是蝶衣为了救他才做出的妥协牺牲。

那一刻,程蝶衣望向段小楼的眼神里,满是无法相信,是失望乃至绝望。

这是段小楼对他彻彻底底的背叛。对友谊的背叛,对道义的背叛,对信念的背叛。

他终于明白,这些年的情义全是错付。

《霸王别姬》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