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传良
久留帖 苏轼
书法艺术中藏着微妙的平衡之道。筋骨血肉缺一不可,就像宋玉笔下那位美人,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正是书法最动人的魅力。清代邵梅臣在《画耕偶录》里说得透彻:"作书作画,以脱火气为上乘。"褪去浮华的过程,恰似人生历练,需要学问积淀来滋养。元代郝经说得更妙,要"心手相忘,纵意所如",让笔墨与心灵浑然一体,这才是真正的从技法进入道法。
汉字演变本身就是一部增减史。篆书变隶书,隶书转章草,每个转折都伴随着笔画的取舍。唐代楷书虽以法度严谨著称,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里却藏着十几处增减笔的巧思。"土"字旁多添一点,"源"字少写一撇,这些看似随意的改动,实则暗合空间布局与笔势流转的韵律。颜真卿的《勤礼碑》里,"勤"字少一横,"辟"字多一横,都在证明增减不是随意为之,而是追求整体和谐的智慧。
临帖时最怕眼高手低。对着字帖反复比对,发现哪里多写了就修整,哪里少写了就补足,这样的练习才有效果。笔画粗细要拿捏得当,结构疏密要把握精准。有时候临得形似却神不似,问题往往出在线条的质感上。笔锋的提按顿挫,运笔的疾徐变化,都需要用心体会。
面对拓本更要懂得变通。历经捶拓的碑刻常有残缺,死板照抄反而失真。遇到石花斑驳处要懂得取舍,笔画中断处要顺着笔势补全。临摹不是复印,理解古人笔意比描摹痕迹更重要。
创作是更高明的减法。历代书家学二王,都不是简单模仿。虞世南取其中和,褚遂良学其婉转,颜真卿得其厚重,各家都像采蜜的蜜蜂,采百花而后酿自己的蜜。苏东坡的醇厚,赵孟頫的秀媚,董其昌的清雅,都是先广收博取,再提炼精髓的结果。真正的创新,从来都是在深刻继承之后的蜕变。
书法之路没有捷径。从规矩到突破再回归本真,就像人生历练,最终要褪去浮华见本心。那些流传千古的墨迹,无不是经过千锤百炼后,留下的最纯粹的表达。